深度揭密只有护士知道手术室那些不为人

编者按:阡陌花开,医院的战友。她从手术室护士慢慢成长为手术室护士长,后来又调到护理部工作。10多年前转业离开部队,改行做了人民警察,现在已经升职到一级警督。前几天医师节,看到以前的战友,现在仍坚持在临床医疗一线的医生朋友在朋友圈里发庆祝医师节的图文,重新又勾起了她那段难忘的经历,把3年前在QQ空间发的文章贴到了朋友圈。虽然离开手术室已经十五、六年了,但那些事回想起来,还是那么邻近、那么真实。下面就由阡陌花开带着您去手术室看看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吧。

在人生漫长的旅行中,有些事一念之间便可放下,有些则或许背负经年,更有些竟令人终其一生无法割舍。医院的第8个年头、在离开手术室的第13个年头,我还是想起了只有护士知道的事,确切地说,只有手术室护士知道的事。

只有护士知道(一)

张羽,这个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却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用眼睛触摸她的灵性和温暖,以及她内心真情的流淌。

张羽是医生,妇产科医生,业内有“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之说,她却在妇产科累死累活干了二十多年,一直干到副主任医师,她憋不住了,要一吐为快,把亲身经历的事写出来。她于是开始写书,二年后,《只有医生知道》出炉。

仙林老板娘说这本书好,非要送给我看。我对白送的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拿回家,没有马上看,但当我打开它时,就再也放不下了。

这本十几万字的书,似小说,又非小说,娓娓道来的,是张医院共同演驿的故事。里头有她的工作经验,还有很多知识,有关女性的百科知识,因为穿插在故事里,所以那些枯燥的知识跟故事一样,变得很生动,好像是它自己跳进我的眼睛里,而不是我在看它。我在想,所有的教科书要都像她这种写法,人人都会是好学生。

一个在手术室抢救宫外孕失血性休克的故事,勾起了我的回忆。毕业,我先分在急诊科,三个月后调到手术室,一干就是十多年,我喜欢手术室工作,从实习起就喜欢,它跟病房护士比起来,除了更具挑战,让我喜欢的主要原因是这是个产生故事的工作。不像现在,工作就是对着电脑,处理那些令人生厌的文字。而手术室,手术的开始,就是故事的开始,有多少台手术,就有多少个故事,所以,手术室护士,注定该从生命的起起落落中去书写故事的。

遗撼的是,我没把故事记下来,一个都没有,是没想到,很多人都曾为“没想到”而付出过代价,我也是。断了线的记忆,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远了,不见了,再去找回,很难。张羽,她帮助了我。

“时间就是生命,此时就看手术医生跑得快还是死神跑得快……这是我有生以来到看见过最快的切皮和开腹,没有平时在病人肚皮上拿专用尺子和马克笔绣花一般的切口部位设计和标记,没有针对皮下脂肪每一处血管谨慎细致的电刀止血,没有平常手术台上术者和助手完全和手术无关的谈笑风生,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车娜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还有伶俐的十根手指已经快速地切开皮肤、皮下组织和筋膜、分离筋膜和肌肉之间的结缔组织,并且顺利找到两条腹直肌之间的缝隙……”

“第一时间给小妍开通另外一条救命通道的手术室巡回护士;深知每一位主刀医生的手术习惯,保证自己递出的每一把手术刀、血管钳都是那么及时和恰到好处的器械护士;第一时间为小妍进行安全快速的全身麻醉并且在手术结束后第一时间将她唤醒、重返人间的麻醉医生……”

这二段话基本概括了手术室的抢救情景,当然,拿专用尺子和马克笔标记切口有些虚构,手术医生对下刀的切口心里没底时,顶多用手术刀背划条线,划过处,皮肤上留下的红色印迹,就是切口的标记。因为消完毒,四块双层手术巾铺好,再盖上二条中单和一条腹单,只露一条窄窄的口子,事先要是不定好位置,这时候再定就难了。

一般来说,一台手术需要手术医生、麻醉医生和手术护士共同完成,手术医生2-3个,主刀、一助、二助,也有4个医生的情况,多余那个就是实习医生。1个麻醉医生(特别大的手术,像心脏手术,会安排2个麻醉),2个手术护士,台上的叫器械护士,台下的叫巡回护士,我们简称器械和巡回。

器械一洗好手,穿上手术衣,戴上手套,就处于无菌状态中,啥都不能干,活动区域就是手术台和器械台,渴了、饿了、内急了,忍着。台上需要什么,交待巡回,让她给拿,当然,巡回不是用手,而是用镊子或者钳子,无菌的,浸泡在装了器械液的不锈钢消毒缸里。这是手术室护士又一项特殊技能,一把无菌钳得用得跟自己的手似的,夹器械,夹敷料,夹针,夹线,行云流水般畅达。

跟器械护士比起来,大家更愿意干巡回,主要是自由,等医生上了手术台,基本没事了,坐在手术间看看报纸看看书,都行。台上的情况掌握好了,出来溜哒一圈,透个气,聊个天,说个话,也不是什么问题,除非遇到要救命的急诊病人。譬如张羽的那个病人,宫外孕,失血性休克,这时候,器械只需跟上医生的节奏,眼睛盯紧点,手麻利点,什么时候该递什么,及时递上,不耽误就行了。巡回事儿就多了,从头到尾,手脚并用,时刻听从麻醉、医生或器械的发号司令,加药换药、灌液体、消毒器械、递手术用品、倒吸引瓶、调灯光……里里外外地跑,跟个陀螺似的,满地转圈。

只有护士知道(二)

不是我自己是护士就突出手术护士的重要性,可以这么说,一个老护士能顶一个新医生,但再元老级的医生也顶不了手术护士的活。这个事实外科医生都知道,抢救病人时,手术护士的作用非常重要,病人的生命至少一半捏在手术护士手里。

在我十多年的手术护士生涯里,抢救过多少病人,拉回过多少生命,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着抢救的过程,如果再让我回去,我想我依然可以。

急诊手术里,最急的当属大脏器出血,像肝脾肾什么的,车祸或者重物撞击都可引起。这种病人一来,医生只要腹腔穿刺出新鲜血来,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手术室作好手术准备。接到电话,值班护士一边喊麻醉、器械,一边备器械包、备敷料包、备液体和辅助用品,特殊器械,如锐器或者无损伤钳,该浸泡的浸泡,该煮沸的煮沸……

写起来就这么寥寥数语,其实一大堆事,从接到电话开始,就马不停蹄,脚不停,手不停,脑子也不停,主刀医生习惯用什么器械、可能发生意外时所需的器械都得想好。小说来源于生活,张羽说得一点没错,外科、妇产科、眼科、口腔科、耳鼻喉科,这些医生动刀子的习惯要是不清楚,最终添麻烦的是自己,中途更换,临时消毒,跑跑腿尚属小事,关键拖延时间。外面病人家属等在门口心急如焚,我们也不愿意白白浪费时间,尤其半夜三更的,早完事早了,万一又来急诊呢?连轴转的事常有。

如果器械准备不到位,说明业务不精,被医生责怪只能默默承受。也有自命不同凡的医生,自己手艺不行,一台手术置不下来,就会“人笨怪刀钝”,当然他们也看人,一般只针对新护士,欺生。还有的医生手艺确实好,但脾气不好,一看器械不对路,张口就骂人,弄不好还会扔器械。我们那会儿外科有一老太太,骨科有一老头,都属于后者,这类人比较难对付,涉及到尊老的问题,而且人家手艺摆在那儿,有资格摆谱。说到底,还是护士太嫩,修炼不到位,或者说皮不够厚,鼻子底下安张嘴,不耻下问就行了。前一类的,你把必要的器械拿进来,让他自己挑,挑完了,他就不会再挑剔了。后一类的,你提前电话过去问一声,有什么特殊的器械要准备?再有脾气的人也不会烦好学的,除非你问了半天,该准备的器械还是没备上,那就活该遭人骂,不仅要骂,还要变本加厉。

病人推进手术间,第一件事是先建立静脉通道,急诊科打手上的顶多8号针头,这一路液体给麻醉用用药还行,救命不行,我们用的是12号针头,扎脚上,手术室护士必须熟练这一手,否则,就不能在手术室里混下去。因动作不够麻利或者扎针技术练不出来,而被淘汰出手术室的人并不在少数。

扎惯了大号的针头,再扎小号的,简直小菜一碟,叶啸同学小时候生病,全是我亲自动手,命中率百分之百。还有我那已去天堂逍遥的爹,肺结核,愣不肯住院,怕被人管住,不让他吞云驾雾,我一口气给他扎了二个多月的针,没失一次手。让我当护士,恐怕是他这辈子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失血性休克的病人往往因血溶量不足而使血管瘪塌得毫无踪迹可寻,寻得着要寻,寻不着也要寻,对手术室护士的考验就在于此,先在脚上找。这是手术室与病房的区别,病房一般都扎手上,我们得扎脚上,没别的,主要为了方便麻醉和手术站位。两路静脉两只手全撑开着,别说医生没地儿站,连我们的器械台都没处搁。全麻病人则例外,一路必须在手上,也是为了方便麻醉用药。另一路当然还是在脚上。话说有些工人兄弟、农民兄弟,那脚丫子,多久都不带洗的,那臭味儿,时间长了,都能熏死人。而我们,得把这些臭脚丫子抱着,而且距离鼻子不到半尺,又是拍,又是揉,想方设法让血管充盈,最后用酒精棉搓,眼见着一条一条又黑又粗的泥儿落下,露出一块白色地带,这便是扎针的区域。同志们该看出护士的崇高伟大来了吧?

脚上血管找不着,再找手上,实在不行,扎颈静脉。看是看不到的,得用手摸摸,靠感觉进针。医疗界有句话,叫“医生的嘴,护士的腿”,在手术室,别拿这个当回事。我刚到手术室的时候,一听医生叫唤,赶紧放下手头上的活,听从召唤,让干什么干什么。师傅就在一旁教导我,现在跟班,干就干了,以后放单飞了,他们瞎叫,当没听见,等忙完自己的活,再理他们,首当其冲要把针扎进去。记住,你舍身帮他们,待一上台,就是他们的天下,要这个要那个,而且个个猴急猴急,我们不能留下后患,自己的事没干完,让他们等着。

事实证明,师傅的话是长期战斗一线得出的宝贵经验,绝对正确。说是我们配合医生,反过来也是医生配合我们,我们要是准备工作没做好,医生根本上不了台。每一台手术都需要医护麻三个角色的紧密合作,一方不得力,就会带来全局性的麻烦,甚至出现乱象。一般来说,大家都会互相顾及,但也有的医生爱自行其事,对新护士吆五喝六,新手上路,一听叫唤,又紧张又着急,扔下手上的活,去帮他们,结果,等他们一上台,更理所当然叫唤了,“对灯光、拿酒纱、换刀片……”,这边刚抽空忙自己的活,麻醉、器械又叫开了。所以,一个老护士绝对不会被医生使唤得团团转,只掌握一个原则,按照轻重缓急来,就能把一台手术整得顺顺当当,哪怕再危急的手术。有的护士眉毛胡子一把抓,结果从头忙到尾,还要被医生说闲话,甚至嫌弃。其实,轻重缓急,是一个普适性的原则,哪儿都适用,不仅仅手术室护士。

只有护士知道(三)

静脉通道一建立,大功基本告成,只需把台上需要的一一给到位,并时刻保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行了。这些基本功,是每个手术护士必须具备的。每台手术的特殊用品都得一清二楚,同时,要观察台上的情况,看手术进行到哪一步,该重新调灯光的调灯光,该夹必用品的第一时间传递到台上;要看吸引器瓶,快满时及时换瓶并倾倒,防止过满后回流,引起污染;要随时竖起耳朵听麻醉医生下医嘱,麻醉用药他们自己管去,尤其跟病人生命体征有关的用药,一刻都不能耽误。手术医生临时需要什么,他可能在埋头手术的当口,只轻轻一嘟囔,仿佛自言自语,但不能不当回事,重复一遍,得到确认后,迅速行动;要不时查看二路液体,防止病人燥动时针头滑脱……

口碑响亮的护士,不只医生喜欢,麻醉、手术室护士、病房护士、甚至清卫工,都喜欢。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数,灵光的护士什么时候都灵光。当巡回,术前准备有条不紊,电刀接好,吸引器打开,灯光调到最正中位置,伺候医生穿手术衣,器械那儿盐水倒好,酒精纱球夹好,一步一步,衔接得天衣无缝,绝不会因自己的原因耽误手术开始。术中眼明手快,不需要医生多言语,手术到哪一步,该往台上送什么,按时间节点,一一夹递过去。手术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用的东西及时收走,不仅不会给别人添麻烦,还尽可能地替交接的人想周全。譬如清理好病人,尽可能整洁地返回病房、带齐该带的东西、回病房检查一遍液体,快用完了及时更换,防止交接病人时液体用空。

这些还属其次,最重要的是抢救病人时的速度。来一个失血性休克病人,10ML乳酸钠针剂,五支捏手里,噼叭一次性掰开,倒入林格氏液里,配制成平衡液,再倒入可装一千毫升液体的大吊桶里。我要不说,谁也不知道手术室护士是怎么启瓶盖的。哪个前辈发明的绝活已经无法考究,反正“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一进门,学会的第一招就是利用门锁眼启瓶盖。虽然这是歪门邪道,但真管用。当然,这种绝招只适合我们那个年代的手术室。具体操作方法是这样的:瓶口侧过来,对准门锁眼,一压,铝盖瞬间启开。比用开瓶器省事多了,速度还快,又不会弄伤手。大家可能会说,这么做不够无菌。放心,作为手术室护士,无菌观念就像钢印一样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在追求速度的情况下,我们不忘彻底消毒,启瓶盖前消毒,二遍,铝盖掀掉再消毒,还是二遍,再用兰花指翻起橡胶盖边缘,垂直拎起,快速倒入吊桶中,开瓶后暴露空气的时间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污染的概率微乎其微。特别紧急情况下,也会为争分夺秒抢救生命而不讲究操作上的无菌,包括手术医生,抓一把碘酒,擦二遍手,穿手术衣,戴二副手套,就上台了。

命最大,这是医疗界颠扑不破的真理,有命才有一切,跟生命比起来,感染算什么,那么多抗感染的抗菌素,不是吃素的。失血性休克补充血溶量是第一要素,往往半小时内,要进去一二千毫升的液体,间隔输全血,这个在病房无论如何做不到,但手术室能做到。12号针头,调节器全部打开,如果麻醉师还嫌不够,我们只好手工操作,拿一罐凡士林搁在病人双脚间,左右手的中指、食指、大拇指涂沾,沿莫菲氏滴管下段的皮管捏挤拉,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双手交替,类似于挤牛奶的,但拉的幅度要大,使液体必须如直线般进入病人体内。这边忙着液体的事,利用液体落下的间歇时间,还得接受医生、麻醉和器械的调度。做到这些,没一定反应和技术,根本应付不过来。

再来说器械。上台前,先打开手术包。第一层包布用手打开,之后二把卵圆钳左右开弓,跟双枪老太婆似的,打开第二层,最后一层挖开一个小洞,把剪刀、刀片、手套、以及其它不能高压消毒的锐器夹过来装进洞里,再盖上。然后先医生一步刷手,软刷子蘸消过毒的肥皂液,从手部刷起,左手指甲、左手,右手指甲、右手,左胳膊、右胳膊,范围一直要刷到上臂的下三分之一处。有人要问了,换来换去多麻烦,为什么不整条胳膊刷完再换另一条?因为上台人员的双手永远是最“干净”的部位,顺序绝对不能颠倒,好比拿块抹布,擦过脏的地方,再擦干净的地方,又把干净地方给弄脏了。连续刷三遍,十个指甲缝、十根手指、两个手腕、两只胳膊,全部的皮肤尤其褶皱部位都要仔细刷过。所以,手术室护士的指甲永远处于光秃状态,谁也别妄想像其他女孩那样留又尖又长的指甲,涂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就更甭想了。手术室洗手池边就挂着指甲刀,时刻提醒上台的人剪光指甲。刷手是手术室感染质控的一个方面,第一次上台人员必须刷手后做手培养,一根棉拭子擦拭刷过手的任意部位,然后倒插进一根玻璃试管中,送到细菌室培养,不合格的重来,直到合格为止。除此之外,每月二次还要随机抽查一定的人数,即便刷了几十年手、上了几十年手术台的老医生也不例外。那时候的手术室没有层流设备,但从未因手术室原因发生过感染,靠什么?靠人人都有恪守规章制度的习惯和意识。

刷完手,用消毒毛巾擦干,再用消毒液浸泡,然后穿手术衣、戴手套、上台。上台的第一件事是整理台子,将手术器械包和敷料包,分别搁在托盘架、手术台上,二大包的东西转眼变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我并不擅长整理,办公室及家里的柜子抽屉永远一片混乱,但一上台,立刻变得心灵手巧起来。手术常用的搁近处,不常用的搁远处,各种剪刀、持针器、手术刀一溜排开,所有东西码放的距离就跟标尺标过似的。可见我对手术室工作是真的热爱,当时要把我调护理部的时候,组织派人找我谈话,我还跟人讨价还价,问人家能不能不去。跟我谈话的人就像盯外星一样盯着我的脸看,可能觉得我这个人不知好歹,这样的香饽饽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得不来,组织看中你,主动送你香饽饽,你还推三阻四不想要。

只有护士知道(四)

手术正式开始前,所有上台的人必须再用盐水冲手,防止手套里的滑石粉落入腹腔,引起术后粘连。医生下刀前,器械与巡回还有一件共同的极为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术前清点。洗手、消毒在极危急时或许能通融,但清点,是一顶一的事,绝不能含糊,更不能漏下。清点不仔细,物品遗留在腹腔里,或许会给病人带来一辈子的痛。医疗界因为纱布或针线留在手术病人体内,造成的医疗事故不在少数,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教训,这是手术室护士进手术室必须要上的第一课,而且老生常谈,护士长、师傅时刻都会用一些案例在新老护士的耳边絮叨。纱布、纱垫、针、线、刀柄、刀片、以及特殊的银夹、显微钳、显微剪等等,凡是可能遗落在手术部位里的东西,都必须一一清点,点二遍,并记录在案,中途添加或者消耗的,千万不能忘记在清点本上记上一笔。手术结束,所有东西清点无误,才能关腹。所以,下刀、关腹由护士说了算,这也是护士唯一能向医生发出的号令。

我记得有二次少东西的情况,手术少东西一旦造成后果属于特大事故,没造成事故也是特大新闻。一次是胆囊手术,手术完成相当顺利,最后在清点环节却少一块纱布,医生果断拆开已经关上了的腹膜。这个事我必须解释一下,细心的朋友可能会疑问,刚才不是说下刀、关腹由护士说了算,怎么还没清点医生就关腹了?这就是投机,大家心里都认为一般情况下不会少东西,器械看台上的东西看得比人民币还严实,断根针就立即让巡回记上。台下有专门存放清点物品的污桶,巡回像把守阵地守卫一样,四双眼睛,两道防线,东西插翅难飞,怎么可能少?有了这些心理暗示,规定就被灵活运用了。所以,为了赶时间,清点基本和关腹保持同步。医生拆开腹膜后,进腹探查,在腹腔里翻江倒海地找啊找,结果没有。普通的胆囊切除,却把腹腔翻了个遍,病人得遭多大的罪啊,术后愈合或感染就不说了,这以后要再次手术,腹腔粘连肯定跑不了。

这时主任、护士长都闻讯赶来,神情极其严肃。当值的器械和巡回都是老护士,平时老练麻利,这会急得声音都变了,戴着口罩看不清脸色,我想一定吓得煞白。腹腔里没有,台上台下点来点去还是少,可怜的巡回蹲在又黑又脏的敷料桶前,把血呼拉嚓的纱布夹过来夹过去,数了一遍又一遍,数来数去跟台上一合就是少一块。

最后还是护士长沉着冷静,不断地提醒,中途加的纱布数字对不对?有没有剪过纱条、纱块?后一个提醒让器械护士恍然清醒。“哦,对了,台上纱球不够,正好巡回出去登记了,就剪了一块纱布,忘记交待了。”

这一忘记,让无辜的病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多躺了二个多小时。幸亏那时候病人老实,要是换到现在,一台正常的手术平白无故多出这么长时间来,医院不被闹死、讹死才怪。后来,这件事被大会小会当作反面典型讲了足有一年。另一次更险,少的是一枚针,巡回趴地上瞪着眼珠子,跟挖金子似的,眼睛扫过的地方,用手再扫一遍,没找到。这个病人倒是没关腹,无奈情况下,医生作简单关腹后,送病人去放射科透视,未透到,但是这个结果并不代表没有,一枚针滑入肠腔或其它什么地方,随时都会挪位置,钻进哪个脏器的浆肌膜层,X光是很难发现的。当然这枚针最后在手术床边上找着了,但所有的人仍然心惊胆战,大家心知肚明的是找着的这枚针未必就是台上少了的那枚,或许是上一台手术废弃的针扔进污桶后从里面弹出来的,或许是哪个护士夹针时不小心落地上后没及时拣起。有太多的或许,谁都不敢去想,只是保佑病人康复后不会出现什么并发症。

一道道程序走完,医生开始正式下刀。电影电视里,为了制造紧张气氛,站器械旁边的手术医生动不动别过脸来,大喊一声,“手术刀、血管钳、纱布”,然后摊平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伸向护士。太夸张,太假,演医生的那些人肯定没去手术室体验过,或者只体验了皮毛。首先主刀医生的位置就不对,一般来说,一个腹部手术,器械站在病人的左侧,主刀医生必定在器械的对面,主要为了保证医生用右手接器械时没有障碍,站器械旁边那个是一助,他接器械的手要从身体绕过来,我们要反着把器械打到他手里,除非他是左撇子。我十几年手术室干过来,没见过一个手术医生开刀用左手,而电影上的手术医生个个都用左手。还有,医生做手术是不会扭脸看器械护士的,即便哪个器械前一晚谈恋爱的兴奋劲没过,注意力不集中,走神了,没及时递上手术器械,医生要叫也是看着手术野叫。手术医生一旦上台,眼里只有手术,关键的步骤过去,悬着的心才会放回原处,这时,台上台下聊八卦的时间也到了。在手术室,有一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八卦一聊起,象征着手术成功了。而对于器械,二三年站台站过来,所有手术的步骤都在心里装着,什么时候该递什么钳子,用什么针,穿几号线,全都门儿清,根本不可能让医生费心张口要东西。

好的护士就是抢手货,谁都愿意抢着搭班。那些医生鬼着呢,一看手术通知单上搭台的护士是那个磨叽的,眉头立刻拧成川字,嘴上不说,心里做好了晚下班的准备。轮到值班,先打探手术室值班护士是谁,得知又是那个算盘珠子似的护士,回头提醒助手,“今天每个人都警醒着点,别指望别人啊,该做的事自己提前做好,否则这一晚上甭睡了”。有些医生更加过分,专盯着动作慢的护士,人家其实就是个慢性子,你再让她快也快不起来,一台平诊手术而已,快点慢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抢救,他就矫情,非要催,越催人家越着急,越着急越出错,他就越说。手术室跟主任护士长老护士说还不够,回病房还要跟他们的护士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被说的护士落下坏名声,成了咸鱼,或许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我以为我会闻着来苏儿味,跟病人、跟手术、跟医生打一辈子交道,我觉得我天生是块干手术室的料,我喜欢这个工作,每天一穿上洗手衣、手术袍,戴上口罩、帽子,都让我产生神圣的感觉。可是,世事难料,八年前,我脱胎换骨,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在人生漫长的旅行中,有些事一念之间便可放下,有些则或许背负经年,更有些竟令人终其一生无法割舍。医院的第8个年头、在离开手术室的第13个年头,我还是想起了只有护士知道的事,确切地说,只有手术室护士知道的事。

致谢:本文图医院手术室何月青制作的音乐贺卡《医师节快乐》、《无影灯下的天使》,在此谨向何月青及其他摄影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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